今天我是老大

小童們準備的三人午餐：水餃＋味噌湯。

暑假快結束時，有段時間常常被小童們追問，媽，早餐吃什麼？媽，午餐吃什麼？媽，晚餐吃什麼？如果跟隨著這三個問題過生活，一整天什麼事也做不了，因為吃完早餐，清理好廚房，就差不多要做午飯了，午飯後清理好廚房，做杯飲料後，點心時間又到了，緊接著要做晚餐，一整天繞著三餐，什麼事也做不了，當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有天，我想到一個可以反過來的方式，我對 2個小童說，這星期我會在家，但是我有個食物企劃案的內容要準備，我一定要專心整理資料，所以，你們幫我準備午餐和晚餐，什麼都可以，我不會問你們午餐吃什麼？晚餐吃什麼？你們去想辦法。只要叫我上桌吃飯就好喔。

小童用摩卡壺做出來的家庭式有奶泡的隨意咖啡。

就這樣，午餐我吃了水餃和香蔥蛋花味噌湯，吃完就坐回電腦前，不用洗碗，而且還有飯後咖啡，是有打出奶泡的，哈哈。

午餐前，兩位小童早就各自去翻食譜書看看晚餐有什麼可能性？他們決定輪流，一人負責一次晚餐。一個讀日本人的食譜。

一個讀義大利菜的食譜，說是要做比薩，拿了手機在翻譯，手寫食譜，跟真的一樣。

兩個人自己討論，我還得說你們小聲一點，這樣我沒辦法專心。後來，他們決定1號小孩先做晚餐，問了我幾個買雞肉的問題後，兩個人就出門去買菜了。我不敢相信，說是要做有加半顆水煮蛋的焗烤蘑菇雞肉通心粉。

我就口頭上說，冷水蓋過雞蛋 5公分，開火煮滾後，加蓋，燜13分鐘，打開蓋子，將雞蛋沖冷水，撥蛋殼，就可以有蛋白完整的水煮蛋。

切洋蔥、切蘑菇、磨起司、秤出通心粉、麵粉、奶油的份量後，取出在市場已經切好的雞肉，一切就緒，就要開始了。

此時，一隻綠繡眼飛進來，停在工作中的書桌上，還唱歌。我告訴自己這是一個不凡的徵兆，小鳥來告訴我，即將出運了。不過這隻不害羞的鳥足足搞了一個鐘頭才滿意地離開。

先做出焗烤通心粉所需要的醬汁，我心想，這是不是太強了一點，小童的能力真不容忽視。看起來很鎮定，但是，1號小孩說是很緊張，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食譜直接貼在眼前，邊看邊做，也很有個樣子。做好的醬汁放旁邊，一旁用鐵鍋煎雞肉，同時一邊還要煮通心粉。

麵、醬、肉三個混合一起就好了。（如果在這個時候可以現磨一點肉荳蔻進去，一定會很好。）

1號小孩說，好像也沒有太難。

家裡現有的硬起司隨意湊合著用，放上水煮蛋挺好的。

1號小孩：這食譜的作者會做這道菜給他正在讀書的小孩當成宵夜吃。

母：拜託妳以後不要讀書讀很晚，然後還要我半夜端雞湯給妳喝，睡眠很重要的。

1號小孩：半夜喝雞湯應該很開心吧。

母：......... 

進烤箱。

沒有半軟的起司烤出來就這樣，冰箱也沒有任何生鮮綠色的東西可以裝飾的，當然也沒有沙拉可吃，如果前菜有哈密瓜和 proscuitto也是很好.....。 

2號小童倒了梅酒給我，1號小童再用削果皮器刨些起司片，放了音樂，說，媽，晚餐好了，過來吃飯。

喔！今天我是老大，而且，一邊享用，還一邊憧憬未來的美妙情景，有人伺候的情景。眼睛很累，眼壓很高，過來幫我做學校的愛眼操按摩.........  

野原新之助的章魚燒

朋友G 送我一個章魚燒的工具，一直放在廚房的工作桌上，週末無聊的早中午，2號小孩不經意走過後，便喊著，媽。我們來做章魚燒。還沒吃早餐，眼看著午餐時間就要到了，如何立刻要做章魚燒？

想到當時候才剛結束的大阪土居昆布的土居純一和料理家Chie所合作的活動，COOK COOL! 昆布宴，兩人聯手做了10幾道和昆布有關的菜色，其中就有章魚燒。拿出剛出版的中文書 土居老鋪傳承百年的昆布家常味，丟給 2號小孩，請他先讀好食譜並列出需購買的清單。而我馬上用土居家的昆布柴魚高湯速成包製作高湯。

我們只需要立刻去超市買燙好的章魚腳就一切就緒。

邊喝冰咖啡，邊混合高湯麵糊，邊指導 2號小孩切章魚、蔥花，兩人合作很快就可以開始了。

開始上爐火之前，先檢查是否一切就緒。

2號小孩從蠟筆小新裡看到不少日本食物，章魚燒是其中一個，說是有天小新的爸媽吵架，爸爸很生氣地走出去，回來後，爸爸帶了兩隻大章魚回家，媽媽在家很生氣，她也去買了兩隻大章魚，後來小新就做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章魚燒。從此章魚燒在2號小孩腦袋 D槽裡開了一個新資料匣，需要把資料放進去。

淋上麵糊，在每顆洞裡放上章魚。

2號小孩有天還問，

我們去買魚回來煎，把魚剖成一半打開來，平平的煎來吃，每次小新的媽媽和花媽都煎這樣的魚，看起來很好吃。

我們吃迴轉壽司好不好？我想吃吃看。

我們去吃生魚片吧。

小新他們的早餐都是味噌湯、納豆、煎魚配飯，我也想早餐吃這樣......，不過，不用每天，一星期一次就可以了。

這位野原新之助小朋友顯然已經變成了他的偶像，而且在他腦袋裡開了不少資料匣。不過目前看來，還僅只於吃的方面，我得密切注意未來的發展。

灑上蔥花，等待麵糊成型。

接下來是整個過程中最難的部份，如何漂亮的翻轉章魚燒，手上的那根針絕對是必備工具，第一次想完整地翻好14顆可得用點心，很多時候是很燙手的，不過，想到小新煎了4支大章魚的量，我們才4段章魚腳，很慶幸的，就算被蒸汽燙個幾次也是可以忍受的。

煎完一盤，再煎一盤。

昆布高湯，現在在西方也很常見到主廚運用，還見過美國厲害的生活用品網站也賣昆布茶。大阪的土居昆布的第四代傳人土居純一先生，對於推廣昆布不遺餘力，他希望大家知道昆布的好處和美味，進而消費昆布，有人需要才會有人到海裡採收，讓昆布不會消失在人類的食材清單裡。

昆布存在著酸甜苦鹹辣外的第六味 umami，這是一種鮮味，將昆布和水依照 1:10浸泡一晚，隔天煮滾後夾出昆布，就有昆布高湯了。昆布高湯的厲害之處就是增加菜色的厚度和說不出的鮮甜滋味，而且是家裡的乾貨層架取出來就有的方便。

我帶過土居先生到士東市場和 citys' super看台北賣的昆布，他看一眼就告訴我，這是哪個海域的昆布，是養殖的還是天然的，是幾年採收的，好還是不好，超專業的，我這輩子從沒好好地正眼看過昆布，經過了幾次和土居純一、料理家Chie的見面，我現在是用神聖的態度看待昆布這個食材，並不將昆布看成是日本文化，而覺得是人類的文明之一，發現從海裡摘採昆布、晾乾、熟成的過程，真的是太偉大了，也尤其尊敬一百多年來家裡只專門賣昆布的土居昆布，這沒有堅持的信念是做不到的。

土居先生全家世世代代百多年來對昆布的堅持與投入，使得他們對人工加味的任何東西深惡痛絕，在講座上，他特別準備了一盒包裝精美的味素，然後對在場所有的人深深一鞠躬，他說：這也是我們日本的產品，但這絕對不是真正的鮮味，是化學的產品，我要代表我的國家向你們道歉。

很難想像剛開始倒下亂七八糟的麵糊和蔥花，最後可以收拾成這麼乾淨的一顆顆圓球，這真的是太神奇了，母子二人讚嘆不已。

手上的那根針，真的很重要，就靠他將麵糊蔥花一點一點地收進每個洞裡，乾乾淨淨的。

Voila，14顆章魚燒。

我其實沒吃過幾次章魚燒，總是對上方的黏稠怪醬和可能怪怪的柴魚片很有意見，但是我肯定這真的是非常簡單優雅的家庭味，用北海道天然生長的真昆布品種所做的昆布柴魚高湯為基底，怎麼樣都感覺這章魚燒滋味的厚度，配上冰啤酒，吃個 40顆應該沒問題的。

唯有飲者留其名

威士忌、烏魚子、雪茄是在蘇格蘭高地野餐不可或缺的鐵三角。

在小孩們放暑假之前和幾個朋友去了蘇格蘭高地西岸和出產泥煤味威士忌的 Islay艾拉島。出發前一個月對於蘇格蘭高地一無所知，連愛丁堡在蘇格蘭的地理位置都不知道；而 Islay則是因為喝過 Islay的單一純麥威士忌，再加上很多年前讀過村上春樹所寫的"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對於 Islay的想像一直是有著冷風、陰鬱、孤獨、寧靜的奇幻島，還有到底什麼是泥煤？到底什麼樣的環境可以蒸餾出有刺鼻味的威士忌？心理也確實存在著有一天也想去 Islay看看的念頭。

Islay_1。搭船從蘇格蘭本島到 Islay，下船的港邊，Port Ellen 旁邊。

Islay_2。Islay 最北邊的威士忌釀酒廠 Bunnahabhain Distillery。

Islay_3。很有獨自一人帶著威士忌安靜健行的氛圍。朋友們開始買隨身攜帶的威士忌酒瓶，而酒瓶似乎總是會適時出現。

哈利波特搭去魔法學校的蒸汽火車。

蒸汽火車_2。

一上火車，馬上有人將圍巾鋪到桌上充當桌巾，油漬蘑菇和雙色橄欖、醃漬鯷魚、火腿片、草莓、覆盆莓...攤了一桌，威士忌隨身瓶適時出現，短短兩個多小時的美麗風景，大家也喝了不少威士忌，這是一種氛圍。在蘇格蘭很自然就會將威士忌不斷地注入酒瓶裡，早餐時喝一口讓自己醒來；森林騎馬散步前喝一口，給自己勇氣；下馬時喝一口，替自己可以自由地坐在馬背上沒被摔下來而感到驕傲；寒風吹來時，喝一口暖身；和朋友聊得太開心時，喝一口助興；很多次的野餐面對開闊的景色，旁邊總是會有作伴的羊或牛或鴨或鵝或鳥和人，大家自動靜靜吃著自己盤裡的食物，默默地喝下一口一口的威士忌，空氣中散發出來的訊息就是你現在很適合喝威士忌，就連拍照時喊的都是 "whisky！"

野餐景色_1。在每部哈利波特電影都會出現的橋，橋後方是海。

野餐景色_2。在 Skye 島上，一望無際的各種綠，綠的遠方是高大的山。

野餐景色_3。在一片小蓮花旁，一對對的鴨子一直很想靠過來吃東西。

這是旅程中最後一次在蘇格蘭的野餐機會，肉腸派、牛肉派、西班牙 serrano火腿，醃漬朝鮮薊、醃漬橄欖、salami、scone、兩款起司、水果、生菜和糖漬薑味巧克力蛋糕.....，全部都拿來搭配威士忌，最後的蛋糕切一小塊浸泡到威士忌，緩慢節奏數到12，巧克力蛋糕吸上飽飽的威士忌，吃的時候還冒出糖漬薑的刺激，是圓滿的結束，原本到此為止，再喝上一杯黑咖啡就應該打包上車了，但是，整個景色實在很舒服，於是漸漸地就喝過那條理智線了。

已經忘記這是海還是湖，總之都叫 Loch。在這裡連呼吸的空氣都可以感覺到乾淨清新。

野餐景色_4。過不久之後就開始講話很大聲，唱起 Jane Birkin的 Jane B.，唱起 Sarah Vaughan的 Whatever Lola Wants 了，腦子裡閃接很多人對著我講話的畫面，但自己卻沈浸在沒完沒了的安靜微笑和各種莫名的自得其樂，然後可以對別人提出建議和命令和問題，不過，一切都在腦子的掌控之中，這是經過二十年的練習，從第一次感受喝醉原來是這種感覺開始，有了幾次不愉快的經驗之後，就開始懂得調整酒量使自己的精神感受達到最美妙的狀態，不喝到吐、不宿醉、不讓自己不舒服、不可以拖累別人要照顧妳、走起路還是直的......，所以打從決心要喝到這一狀態時，身體就會自動緊盯那一條警戒線，多一口不行，少一口達不到，這真的是需要自我練習的，只有嚴謹自律的人才能有的神遊自由。

當晚錯過了進去旅館的圖書室用餐。

錯過了火腿包兔肉。

錯過了某種 Soufflé。

錯過了不知名莓果的 Sorbet。

錯過了 Cheese plate……，錯過聽說也曾在米其林餐廳工作的主廚手藝，錯過大家在餐桌上的情感交流時間，清晨醒來時還真有點懊悔。不過，住在這旅館真的很幸運，每個房間的邊桌都放著透明酒器裝酒，威士忌、紅酒都有，在酒器旁邊放著兩瓶水，一瓶氣泡水，一瓶礦泉水，在旅客渴醒時竟然隨手就可以拿到氣泡礦泉水，簡直是救命之水。

早餐餐桌上，大家對於我昨晚的缺席表示遺憾，建議我應該出去散散步，看看附近的景色，早早地吃完這漂亮的早餐便離開了。

走出大門回頭看，原來是這麼美的旅館，在這麼偏僻的高原裡，竟然也有廚藝高超的主廚，很厲害。

往旅館後方走去，一拐彎竟然是綿延不絕的高原和山景，有條小河貫穿在山谷中。

往山谷的深處走進去，這是獵鹿的小徑，風景美到無法言喻。據說從古至今，提供打獵的場地與嚮導服務，一直是這類高山莊園的主要收入。一隻 oystercatcher鳥在頭上繞著畫圓飛行，叫很大聲，好像在宣示這是它的領地，不過，那叫聲對人類來說聽起來很像在唱歌，美。

在小河的對岸，有個男人背著登山包獨自健行（圖片的左下角），山高到手機都拍不到山頂，很寧靜的健行。有天朋友說，為什麼這裡連狗都這麼安靜？我想，是因為這裡的環境廣大遼闊，人類自然感到渺小，尊敬畏懼大自然，思考的時間多，冷靜理智獨自堅強的性格自然也會帶給一起生活的寵物和大地的動物。

走進小河，我問朋友L，為什麼從 Islay 一路看到的水都不是清澈透明，都是琥珀色？朋友回答：是啊，好像流出來的都是威士忌，是威士忌河，好浪漫。

威士忌河水。

離開旅館的車上，朋友m 開始邊嘲笑我邊罵我昨天喝醉的事，還說昨天我用手機上網找出歌詞，叫朋友c要唱伴奏的部份，她竟然還配合妳真的順著歌伴唱；叫坐在後面的大叔要趕快學會彈蕭邦的E小調前奏曲作品28 No.4，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表演；用破法文發音一直對著 B女士問問題，B女士很有度量，也用法文，還回答妳，難聽死了；講話大聲吵死了 ........我想她是認真的。

碎碎念很久之後，朋友m 停了一下，不過，真的很羨慕妳，妳是如何達到這個狀態的？這麼快樂，每次我一喝酒就頭痛然後就開始不舒服了，很想體會一下妳的感受，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只有嚴謹自律的人才做的到啊。

半夜11點的海邊。

村上春樹接受委託寫一篇威士忌的文章，所以跑了一趟艾拉島，我們則是自動自發自費，也來了一趟酒國聖地之旅。差不多也是兩個禮拜，我們體驗到的遠遠超過村上文章裡所描述的，即便村上文裡所言甚是，我們再同意不過。包含蘇格蘭北國的風土人情，歷史地理，自然社會，甚至自古以來戰爭與和平，所有所有都影響了每一口威士忌的味道。

然而，飲酒的真正最深層的感受，絕對是個人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是第一人稱的。此行遇見的每一個當地人，不論男女老少，對威士忌都有自己的一套哲學，不只是偏好哪一家的哪一瓶，連怎麼喝，何時喝，什麼場合喝，都有自己的原則與道理，順道一提，每個人開車絕不喝。

至於醉，則更是再上一層的境界。醉與不醉之間，是一條細細的線。喝酒最奧妙的，就是遊走於這條線的兩邊。李白的“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多麼高招，醉到舒舒服服，還能想到風雅和禮節，裡子面子都顧到，酒仙自然是練過的。我喝到夠分時，不停唱歌，自娛娛人，算是見賢思齊。但歌聲不夠美，或是因此錯過了美食等等，就是有待加強的空間。

回台北後，正好看到梅莉史翠普演的柴契爾夫人鐵娘子電影，電影中侍者正要幫她倒葡萄酒，她迅速地擋住酒杯說：Whisky。已經老年逐漸失智的她，忘不了喝酒的原則。李白又說：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同行的酒徒蘑菇湯姆將在 8月 7日晚上於蘑菇中山店二樓有精采深入的酒國遊記，去報名的人記得當晚要穿上外套，因為冷氣會開到最強，模擬蘇格蘭的寒風，再喝上一杯有泥煤味的威士忌。